我在高中之前對戲劇完全是零的認識。知道話劇,但是很少看到,那個時候更是懵懂無知。后來當決定報考中央戲劇學院的時候,有很短的一段時間,屬于臨時抱佛腳,借了一些關于戲劇的書,但是因為懷著這種熱情,還是希望能夠金榜題名的,就想下功夫來看一看,覺得好高深、好艱澀、好遙遠。對于我們那個時代的少年來講,戲劇非常陌生,但是通過了中戲的專業(yè)階段的考試之后,反而就像一下子被扔進一個游泳池一樣,就沉浸到那個戲劇的海洋之中。嚴格來講,從上考上中戲之后,有了這樣一個氛圍和條件,可以盡情地去擁抱戲劇,了解戲劇,從事戲劇。
趙立新學生時代曾在中央戲劇學院求學,在校學習成績優(yōu)異,大二那年被保送至俄羅斯全蘇國立電影大學(莫斯科國立電影學院),拿到導演系碩士學位。20世紀90年代初,趙立新畢業(yè)后去瑞典,做職業(yè)話劇演員,成為第一個考入瑞典國家大劇院的華裔,之后擔任維斯塔挪劇院形體指導,烏普薩拉市劇院和斯德哥爾摩阿里翁劇院的演員。
在談到對戲劇、表演的學習時,趙立新老師結合自身經歷也頗有感觸。
趙立新:首先,我們要再次把戲劇從高不可說的神壇上拉下來,其實戲劇就是講人,是表達人類,表達人類社會,深層與淺層皆可。它是一種跟我們的精神情感緊密相關的一個謎語形式。他最早脫胎于就是古希臘的一種祭酒神祭祀的形式,形式感很強。在那種宗教儀式當中,那時候的大祭司才能完成這個儀式,人們漸漸發(fā)現產生了一種觀演關系。整個祭祀過程很具觀賞性的,很好看。從服裝、道具,在無論是教堂還是在露天,都有整個過程來完成。觀看的人其實就是今天的觀眾。漸漸地形成了一種越來越完備的藝術形式。這當中少不了當時古希臘特別偉大的劇作家,悲劇作家埃斯庫羅斯、喜劇作家阿里斯多芬,還有索福克勒斯等等,他們創(chuàng)作了很多優(yōu)秀的劇本,然后再由民間來完成表演。在民間這個完成的過程中,發(fā)現普通人來詮釋這個劇本是不行的,它需要專業(yè)訓練。就像當時,大祭司是經過專業(yè)學的,普通人不能擔任,那就產生了觀賞者對于表演者的要求,表演者要完成自己表演的這個行當和一套規(guī)定動作的話,就產生了專業(yè)方面的內容。漸漸形成了演員、編劇、導演等不同的分工類別。
具體到戲劇學院,包括上海戲劇學院,中央戲劇學院,也包括電影學院,或者傳媒大學,之后的很多大學都開辦了表演系,越來越多。沒想到戲劇表演或者表演能夠普及到這樣一個程度。大家對于表演越來越了解,就像古典音樂一樣,這些都是人類藝術的結晶,能夠提高我們的認知,提高我們的審美,加強我們的藝術造詣,陶冶我們的情操。面對這樣越來越多的、越來越寬廣的這種藝術推廣,戲劇藝術、表演藝術對于一個專業(yè)演員的素質要求也就越來越高。
具體來說,就是通過“聲臺形表”四個方面的訓練。
通過我在國外的學習,我覺得在專業(yè)學院的培訓當中,國內外的差異也不是太大,但是國外沒有那么獨立地把這四項特別片面地強調。在表演的課堂里邊讓它匯聚在一起,是一個綜合性的訓練。假如每一個單一的一項去完成,可能會特別突出,但是相結合起來之后,還是要融會貫通,把它變成自己的,化成自己。比如舞蹈演員,他們的肢體表現力要遠遠強過普通人。原因是舞蹈演員唯一的傳達媒介就是身體。他們沒法說話、歌唱,只能用身體來表達豐富的內容。我在國外學習的時候,發(fā)現還有一個很可貴的點,國外的教學在進行基礎的這些元素訓練的時候,重點反復強調想象力。藝術類別里面最重中之重實際上是想象力,想象力幫助人類產生了無盡的可以對于藝術的認識延展,直接能夠幫助擴大表演,來豐富表演內容。
一個演員面對攝影機或者在舞臺上面對觀眾,眼神非常重要。那眼神建立在什么基礎之上呢?除了建立在每個人的生活、閱歷、經歷以及文化積淀以外,理解劇本之后,還要去延展自己的想象力。這個時候,如果想象力更強,表演的狀態(tài)就更高一層,所以今天我們有一些也非常優(yōu)秀的演員,之前也沒有學過表演或是專業(yè)訓練,但是他的表演會讓人特別的欣賞,沒有遵循這種死的原則規(guī)律,反而會出現很多很鮮活的表達方式。是那這個其實也是想象力在幫助的,因為想象力沒有被捆住。
還有就是我們發(fā)現國外的同行,除去他們天生表達那種自如自由,就是他們的想象力的飛躍,他們在表演當中的更為飛揚的東西,這是我們要慢慢、在后天來一點一滴去學習的。
對于國內現在存在的某些藝術教育相關的問題,趙立新老師也有著不同的見解。戲劇教育的重點在于引導孩子們釋放天性,同時戲劇教育能夠創(chuàng)建更多層次、多維度的方式讓孩子們進行人生感悟和體驗。
趙立新:在現階段的無論是少兒教育,還是在成人教育的整體板塊當中,我們發(fā)現有一個問題就是模式化。比如說他們的學跳舞,更多的他們只是一個非常標準的一個笑容,尤其有些老師限定的很死,實際上在那一刻他不知道他犯了罪,他扼殺了一個剛剛萌芽的一個未來的藝術家的靈感,這個想象力的翅膀一下給剪了。為什么說年齡越大人們怕的東西越多,是因為你的經驗越多,聽得越多,越會對結果產生恐懼。初生牛犢不怕虎,是最初他沒見過,他沒經歷過,他也不害怕。孩子恐高的很少,他不知道懸崖是意味什么。他不知道是掉下去最后肯定沒命,但我們知道,所以我們怕的越來越多,是不斷有人告訴你不要過去,那兒不能站,很危險。我們之所以說現在去推廣戲劇課程,是因為通過戲劇我們可能給了他更多的可能性,而不是給他限定出一個絕對的劇本的一個最終的走向,讓他去進行的更多發(fā)揮。包括通過表演的方式,能夠讓各個學科的學員都能夠有更好的想象空間和表現力。
2001年,趙立新出演了張黎執(zhí)導的中國內地第一部近代史劇《走向共和》,在劇中飾演國會參議院議員羅文,逐步為大眾所熟知。隨后,他在電視屏幕塑造了一個又一個經典的人物形象。如《大明王朝1566》中富甲一方的江南絲綢商沈一石、《中國往事》中的大少爺曹光滿、《永不消逝的電波》中飾演電訊高手李俠、《羋月傳》中的秦國相國張儀等等。
在電視劇事業(yè)蒸蒸日上的同時,他的身影同樣出現在電影銀幕上,馮小剛執(zhí)導的電影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中飾演縣長史為民、在《芳華》中飾演文工團的最高首長寧政委等等。
豐富的表演經歷,對趙立新的人生帶來了什么樣的影響呢?
趙立新:我總是在想一個問題,我覺得表演是人的藝術,是探索人性。為什么這么說呢?我們最喜歡說的一句話說:人人都戴著一個面具,是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在表演。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演員,對不對?在寫字樓里的小職員,在自己的老板面前表演;廚房的廚師跟廚師長在表演。我們就維持在人與人之間的表演之中。在成年人的世界里,大家都會去作為另一個我。你無法百分百真實的去表現,因為太真實的東西就是蒼白的、沒法被人接受的,有時候甚至不能見人。在這種限定下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在進行表演。我們說人性是特別復雜的,所以為什么很多觀眾其實對作品的不滿意,大多數除了對拍攝手段和表演手段、制作手段粗制濫造不滿意以外,其實更多對于劇本當中人物的設定,人物的這種建構不夠豐富,太過單一。它不像我們生活中發(fā)現的人性那么復雜。那人性的這種豐富怎么能夠靠表演來去探索,跟戲劇有什么關系?我們從事的揭示人性和認識人性的這個表演藝術,是在于我們在一個演員的一生當中,會拿到很多劇本,拿到很多不同的人物,要去認知它、分析它:他在此時為什么講這個話,怎么會做這個動作,為什么要發(fā)生這樣的沖突和矛盾。如果對人性探知是特別膚淺或者是特別單一的時候,表達出來也是單一,那觀眾就會不滿意。相對來說,熟練的掌握表演技巧,甚至認知了表演真諦的演員通常表演的很好。當從表演中脫離出來,再去看待生活中的人的時候,因為在劇本中見了無數的人物,發(fā)現了、接觸了無數的性格,也會對人性有比較老練的判斷,開始在生活中去觀察其他人的“表演方式”。但當表演超過了一定的分寸,就過了。生活中的“表演”跟我們在舞臺上是一樣的道理,當過度的表演超越了一個尺度和分寸,它就會讓對方尷尬、混淆、不舒服。所以無論是在哪種表演當中,都有一個尺度,就是這個尺度,告訴我們如何去把握、認知人性。
很多人認識趙立新,是通過綜藝節(jié)目《聲臨其境》,在驚嘆趙立新老師聲音的渾厚、磁性、多變的聲線以外,更被趙立新老師通過聲音塑造“形象”的能力所折服。趙立新老師對于聲音的塑造,有著特別的執(zhí)著。
趙立新:我是從高中的時候就對聲音藝術感興趣,而且對當時的譯制片配音情有獨鐘,我覺得這些只靠聲音來塑造角色,甚至進行二度創(chuàng)作的演員特別了不起:就在于你看不見原劇演員的眼睛,看不到他的表情、身體,只能聽到他的聲音,而且還要把自己的聲音裝到一個外國人身上讓別人去聽,讓觀眾毫無違和感,這就十分困難。我們經常會看到很多不舒服的、反面的例子,就是兩張皮貼不在一起,把演員原本精彩的表演給拉低了。
這當中聲音的處理難度是挺大的。首先聲音要跟這個人物的性格匹配,除了匹配這個最基本的條件外,還要反復地去琢磨人物。因為你沒有辦法像原劇當中演員那樣去身臨其境,只能根據成片去貼人物的命運、人物精神,這是很難的二度創(chuàng)作。
我們平常講話沒有那么精致,它是帶有毛邊兒的。就像砂紙打磨,它會有痕跡的。現實生活當中人們的對話是非常生動的,因為你不知道對方下一步要說什么。比如你問他吃了沒有,他可能哇一下哭了,因為昨天他感情生活出現了變化,你不知道,所以你要迎接的是一個完全未知的狀況。但你是真實的,可是演員是有劇本的,所以為什么好的演員會不露痕跡,就裝作不知道,這就是表演的功力。我們人藝的一些老藝術家反復強調表演不是在演世界,而是演人物。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是生命,是這個人,是這個人物。我們需要承載著這件事并往前推進,所以你得把人抓住:人的性格、人的喜怒哀樂,人的愛好、習慣,這是最重要的。
對于聲音來說更是如此,那就是如何賦予聲音性格。比如說我們讀繪本,繪本里面有不同的形象,是吧?有老鼠,有大象,有個魚有鳥,我們如何去建立不同的這個動物的性格,實際上是靠著嗓音變化。這里除了聲音運用的技巧以外,就是要去認識、了解每一個動物在我們人的認知當中的特點。比方說蝸牛是很慢的,他可能直接會影響你說話的語氣。你配一只獵豹什么感覺?那就是絕對的速度猛烈沖擊力。這都是動物性的,就需要在聲音上去調配,去修飾,去揀選它不同的色彩。
最后要反復練習,反復來聽,反復來判斷有哪個地方的缺失。這是個長期的工作,一旦達到了對于人物、動物不同色彩的性格認知,能夠去演繹不同的聲音的這一步的時候,就會形成了一個自我習慣,就是在進行聲音塑造時,你就會先去想賦予他什么性格,給他什么色彩,而不是說話聲音好聽不好聽。其實就是我們表演當中經常會提到那個觀察生活、觀察人物,盡可能多的去了解生活當中各個的細節(jié),然后去采集到自己的信息庫當中,迅速地去提及,然后去賦予到我們每一個角色或者說人物上。
戲劇的藝術,包括表演的藝術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。我們常說,藝術來源于生活,可為什么談到戲劇和表演,總是覺得離我們非常的遙遠呢?“表演不是一項專利”,而是大家都應該具備的一種能力。趙立新老師用他的理解,為我們進行了精彩的詮釋。
趙立新:我們談到了表演不是專利,什么叫專利,一涉及到專利,就是有權屬的問題,對吧?但是表演不是,只要你有生命,你有自由的思想,你有自由的談吐,你就可以享受戲劇。我覺得這是一個推廣給全民最好的內容,它不是口號,不是命令,不是任務。
我非常建議孩子們從小就接觸戲劇藝術、表演藝術。在國外從小學就有戲劇課,戲劇普及是一個功德無量的大好事,是最好的精神文明的推廣。因為通過戲劇這個形式,人們接受起來特別容易,戲劇有故事,好玩兒、鮮活,尤其是接觸到優(yōu)秀作品時,對于自身有提高,所以當然要進行學習。
我們也時常說一句叫戲如人生,人生如戲,實際上就是在戲劇中,孩子們提前地開始接觸你自己的人生,接觸他人的人生,這里面是五彩斑斕的。當然這里有眼淚、有辛酸,但同樣有陽光、有微笑、有鮮花,組合在一起才會有人生。透過這樣一種形式,讓我們的孩子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觸到我剛才講的這些文化、藝術信息,理解人類最好的東西,對于他們認識自己、認識生活、感知環(huán)境、預想未來都是有好處的。所以我覺得大家都應該學,把它變成一門課,而且是必修課。什么時候戲劇變成必修課,就能夠幫助孩子打開另外一個世界,而那個世界是一本擁有無限的彩色的書。
戲劇教育發(fā)展已經有將近百年的歷史,更多的孩子能夠去接觸到,包括我們的老師們,我們的家長,其實都可以去接觸,因為通過戲劇能夠為每一個人的人生去賦能。
除去明星的光環(huán),為“先心病”兒童朗讀繪本、親自探望、捐錢捐物、聯合公益基金建立暖心小屋,趙立新也一直在為公益事業(yè)奉獻著自己的力量。
趙立新:公益,是在自己生活當中的一段時間感悟到有這個責任,有這個義務,有這個愿望的時候就去做了的一件事兒。開始就想說盡我的能力去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。我聽到一個朋友講過先心病患兒的故事,是一個我在眾多的事情當中,最能讓激發(fā)我去幫助這些孩子的事情。就是因為從這些孩子生下來開始,他的生命中最關鍵的一個部位——心臟出現了問題。中國每年大概有十五到二十萬的孩子會出現這樣的問題,這些患兒當中有百分之三十到四十是有生命危險的。很多家庭首先要接受這么重大的災難性的事實,其次就是如何給孩子們治療,這需要很多錢,而且手術非常復雜,很多家長就放棄治療了。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先接觸到現金援助的規(guī)劃,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么,包括去捐錢捐物,到醫(yī)院的病房去看他們,接觸他們的父母,因為這些父母是都是帶著孩子一起在經歷生死的人。幫他們成立了好多這個暖心小屋——給這些帶孩子看病的家長們和孩子們住的地方,解決他們的一些困難。
當接觸到這些患兒之后,我發(fā)現那個世界很沉悶,讓人窒息,很多時候沒有希望。作為一個健康人,放下自己所謂的身份,給了他們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,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就挽救了生命。佛家講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,這是救命的事兒。我覺得能夠盡一份自己的可能性來做這樣一件事兒,我覺得非常有意義。
而且見到了那些治好了以后的孩子,那種溫暖的微笑,對未來的希望,是極強的、極具感染力的,讓你對生命進行了一次思考,也產生了對生命無比的敬畏和對親人親情的更加珍視。我們的三觀會被改變,會被影響,我會被他們影響,不光影響到了他們、幫助他們,同樣他們也幫助我,讓我學會停下來靜一靜,對生命進行思考、適應、沉靜。
表演課堂™教育十分有幸能和趙立新老師對戲劇、表演、人生進行了一次深刻的探討,在未來,表演課堂™將繼續(xù)邀請行業(yè)內專家、學者進行專業(yè)分享,繼續(xù)為中國的戲劇教育貢獻自己的力量。